下来也要命,娘横竖都是一死。
姐姐开始掰着指头算日子。
算娘生产的日子,算娘离世的日子,算她孤身一人的日子。
那之后怎么办,她不去想,怀孕的娘重新变成了那副温顺模样,握着她的手轻声细语,虽然口中念叨的,都是那个未出生的孩子。
姐已经无所谓,反正娘直到死,只会有她一个孩子。
但是这一天到来时,她还是无法冷静。
她以为自己早已被日复一日的无情磨掉了所有痴想,可娘离世的痛苦比她自己想象中更绝望。她终于结束了这场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折磨,可她竟然宁可这样的岁月永无休止。她身上每一寸骨头都硬得敲不断打不折,可她竟然在娘死去的这一刻,懂了她所有逆来顺受和疯癫痴狂。
她要有个人爱她,至少是爱过她,为此她能忍受所有的痛苦折磨,只为了相守的日子不要迎来终结那天,为了长长久久,她可以折断所有脊梁。
对娘来说,这个人是爹,是狐狸男人,唯独不是她。
可对她来说,这个人是娘。
她不比她坚强多少,是如此软弱、又可笑。
姐跪在地上哭着,笑着,掐着幼狐的手渐渐收紧,最后,却又松开了。
该死的是自己,她活不下去啦。
她看向那把插在地里的砍刀,手开始颤抖,她抹掉眼泪,伸手去拔,可无论如何都拔不出来,她没有力气了,没有自杀的力气,她好怕疼,从小就怕,父亲打她,越打她越怕,好疼,好疼啊妈妈。
虽然娘不再爱她,可跟了那个狐狸男人,她再也没挨过打了,虽然娘不再爱她,她身上的疤也全都结痂了。
娘不再爱她。
娘不在了。
天色沉了,冷风钻进领口,五脏六腑割得疼,她仍跪在那里,灵魂出窍,不知道该想什么,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她还是个孩子,稚嫩的、幼小的,失去父母的孩子。
肚子咕咕地叫起来,她愣了愣,倏地,腿边一凉,她这才发觉那只幼狐在她腿边趴了一整天,直到现在才忽然逃走。
那是娘肚子里出来的畜牲,淌着一半与她相同的血脉。
是娘心心念念的期盼,是她的爱。
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。
跑吧,像娘一样蠢笨,死到临头也不知道躲的畜牲。
她长到现在,也只能勉强捕到野兔,那狐狸窜得极快,如果不是主动往她身边偎,她根本逮不住它。
跑吧,早早死在深山里,断了娘最后一丝死念想。
……人死了,念想还在吗。
她依然灵魂出窍般漫无边际地思索着,任由肚子一声响过一声。可她到底是饿了,动了动僵麻的腿,不受控地栽倒在泥地上。
她慢吞吞地撑着胳膊爬起来,一抬头,愣住了。
小狐狸叼着野果跳过来,松开嘴,往她跟前拱了拱。
狐狸叫其实很难听,但这只幼崽捏着嗓子呜咽,叫得跟小狗似的。
她拾起果子。
然后用力丢了出去。
果子飞进树丛不见了,她指着树丛冷冷说:滚,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,不想死,就滚,不要让我再看见你。
她低着头,幼狐仰着脸,静默的对视中,四只眼睛越来越茫然。
月牙儿刚挂梢头,狂风骤起,她缩了缩脖子,狐狸动了动尾巴,忽地一跃跳上她的肩头,她浑身僵硬地扭过头,眼前晃过一条尾巴,随后,轻轻环住了她的脖子。
温暖的毛绒绒围脖。
:我不是你娘,娘已经死了,屋里冷得很,你不如去缠她?
她气得想笑,冷嘲一声,扯下狐狸往屋里走,她都不知道自己这半天到底在做什么,一定是饿得脑子坏掉了,先去热点饭吃吧。
她走进屋,看着母亲的尸体,顿了顿,继续往灶台走。
余光里,那狐狸跟进来,在床边呆立了一阵,最后跃到尸体上,盘成一团,不动了。
这畜牲果然听得懂人话,说什么做什么,那她叫他去死,怎么不呢?
吃饭的时候,泪又开始掉,她心里觉得荒唐得可笑,怎么还活着呢,她怎么还活着呢,只要不去死,就会像这样,会痛、会冷、会饿,会孤独、会恐惧,会反复无常,前一秒要死,后一秒要活。
太暗了,她舍不得点火,柴很难劈,收集来的树枝经不起烧,得节俭着用。
还想着节俭,还想着以后,还想着活。
她还想着活。
头好痛,怕是染了风寒。
她收拾好碗筷,往床上去,尸体已经发硬了,她摸了摸娘的脸,她走得还算平静,所以依然很好看,那狐狸乖乖呆着,只是有点发抖,尸体捂不热,它也怕冷。
真好笑。她拎起狐狸扔到自己肩上。
它紧紧圈住她。静悄悄的屋子里只两个活物,原先是她和母亲,现在是她和狐狸。
她上了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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