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誉一党“请”去偏殿暂歇后,便径直转身,朝着帝王寝宫的方向走去。
他的步伐看似沉稳,帝袍的广袖之下,指尖却微微蜷缩,泄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。
推开寝殿的门,一股浓郁的药味混合着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殿内没有点灯,只有窗外透进来的,昏暗的天光,勾勒出床榻上一个模糊的轮廓。
萧怀琰窝在层层锦被与阴影之中,面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,衬得那双绿眸愈发幽深。
墨色的长发未束,凌乱地垂落,遮掩了他部分神情,只留下紧抿的,失了血色的唇,和低垂的,看不清情绪的眉眼。
这一刻,他像一尊沉寂在黑暗中的,了无生气的玉雕,又像一头蜷缩在巢穴里的野兽。
沈朝青的脚步在门口顿了一瞬。
恍惚间,场景似乎重叠了。
只是角色彻底颠倒。
曾几何时,在晋国的宫殿里,他是那个坐在高处,却不得不依靠汤药续命的帝王,而萧怀琰是那个看似卑微隐忍,实则眼底藏着噬人戾气的“俘虏”。
如今,他依旧站在高处,甚至更高,高到了这世间权力的顶峰。
而萧怀琰,却比当初在晋国为质时,更加不堪,他连站立都显得困难,生命力正从这具破败的身体里一点点流逝。
巫浔今日低声禀报的话语,再次清晰地回响在沈朝青耳边。
萧怀琰早年为了在内外交困中快速提升武功,稳固朝纲,曾长期服用微量砒霜淬炼筋骨,此法虽能短期内激发潜能,却极为损伤根基,积毒甚深。
加之他这五年来,不间断地为沈朝青输送内力压制旧疾,早已是强弩之末。
如今剧毒入体,与砒霜余毒及寒症相互勾连,如同干柴遇烈火,能撑到如今,已是意志惊人。
沈朝青从未想过,萧怀琰那身霸道的武功,竟是用这种自毁的方式换来的。
更未想过,在自己不知道的时日里,这个人曾默默为他做过这些。
沈朝青缓缓走到床边,阴影笼罩下来。他没有质问传位诏书,没有斥责他这疯狂的行径,甚至没有提起方才朝堂上的惊涛骇浪。
他只是垂眸看着床上那人,“你今天还难受吗?”
萧怀琰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,扯了扯嘴角,想露出一个笑,却显得有些无力。
“胸口疼,”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沈朝青,仿佛要把他刻进心里,“但看到你,就不难受了。”
沈朝青沉默地看着他,看了很久。
殿内安静得能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声。
他在等,等一个解释,等一个……或许连萧怀琰自己都未必清晰的答案。
最终,沈朝青开口,“萧怀琰,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?”
“我爱你。”
沈朝青整个人猛地一怔。
萧怀琰看着他愣怔的模样,轻声说道:“我好像……从来没对你说过……我爱你。”
他顿了顿,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,后面的话语变得轻不可闻,几乎消散在唇齿间:“所以……你不能……”
你不能什么?你不能辜负我?你不能离开我?你不能……在我付出一切之后,却告诉我这只是一场算计?
他没有说完,但那双紧紧盯着沈朝青的绿眸里,写满了未尽的恳求与深藏的恐惧。
他像一个押上了全部身家的赌徒,在揭开底牌的瞬间,暴露了内心最深处的脆弱。
沈朝青只觉得牙根一阵发酸,猛地别开了头。
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,又酸又胀,几乎无法呼吸。
爱?多么可笑又奢侈的字眼。
从他母亲被害死的那一刻起,从他弑父的那一刻起,他早就失去了相信和拥有这种东西的资格。
可偏偏,是这个毁了他一切、又强塞给他一切的男人,在这个他最意想不到的时刻,用这样一种近乎献祭般的方式,将这三个字,砸到了他的面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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